——读《左宗棠传》有感
左宗棠,一代湘楚奇才,剪内寇、平回乱、定新疆、创船政,一生赫赫功勋,令后人高山仰止。我读之,不由击节赞叹,同时自愧偷生。而至“左李”恩怨一节,又颇生感慨。 李鸿章与左公同是一代大才,遗憾却是政治死敌。虽然,任公称李为“东方之俾斯麦”,吾友亦呼之为“晚清头号政治家”,而我甚有不解者,不知远见为何物也。 左公与李终生不睦之处,即在于对外侮战与不战之问题。左公坚持以战促和平,李则每每以退求平安。到底何者为远见?直不可轻易断论。言左公浅见者,必言李鸿章“韬光养晦”,然历史已证明,李所“韬养”者终收毁灭之厄运;言李卖国求荣者,又成王败寇之论,而左公以战促和之见深远与否,惜乎终无人证论之。 于是想起南宋那段悲怆之史:皇帝在主战派和主和派之间徘徊辗转,公有公理,婆有婆理,莫衷一是。战则有惨败之危险,不战则有屈辱之命运,何去何从,似在一念之间。若今人视之,主战者可敬,主和者可恶,奸恶已成定论;然还原当时,或又言形势有变,情非得已。于是后人遂有为秦桧翻案者。我前有文曰:当此之时,民足以齐心,军足以胜力,文臣武将皆有可用,然则何以自降?有复兴之力、无复兴之心故也!是论我至今坚持。 反观晚清,其抵御外侮之力不可谓不足:其人才也,贤臣名将足用,林则徐、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张之洞、冯子材、刘永福等辈,皆不可等闲视之,用之则明,弃之则暗,大用则大兴,小用则小兴,若左公小用,捻回、疆独无不横扫,小功立矣!所未立者,大功而已!何谓大功?御外侮而自强——此左公毕生之志向!而晚清之军事,又不可谓必落伍于列强。列强所恃者,军舰而已!至于火炮,太平天国时期已用,洋务之后,中国军队岂无?即至甲午覆灭之前,武器军舰之精良又岂会输于日本?海战技不如人犹可恕,偏偏陆战亦退避三舍,沙俄夺我圣土不敢言战,法帝扰掠滇桂亦不敢战,即后有镇南关大捷的辉煌,也无助于外交的理直气壮,此岂是武器落伍之缘故哉?人心不济是也! 若人心不济,仰贼为必胜,视己为必输,自矮半截,即富甲天下、国有良将、武器精良,又当如何?徒自泯灭耳!由此可见,所谓“落后就要挨打”,又岂唯科技之落后,亦人心之落后必致挨打!今我正言之:人心者,民心士气也,能兴之者君,能熄之者君,能用之者亦君也,今人动辄言“韬光养晦”者可不慎乎!如民心士气被“掏光”,则真正的“悔”就无处可藏,悔之又悔,焉有止日?晚清后来的历史清晰可辨:人心不再,大势了了,俱往矣! 人心于政治有大用,此于后来民国、新中国之历史又历历可见矣!青年毛泽东作《心之力》一文,至今发人深省。其后来革命之征程,归根结底,岂非精神之巨力所成就?一人之心力有限,万人之心力则无穷,是故“得民心者得天下”为永世之理。此般奥妙,吾恐李鸿章不知之,而左公知之,则战与不战,孰为远见亦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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