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信,易受暗示,在群体领袖们(英雄)的膝下被驱使和被控制,极端、情绪化特征显着,个体没入群体立即就成为失去了灵魂的空洞躯壳,只知道简单而极端的对领袖的追随,而这缺失理性思维的轻信更是谣言在民众中得以快速传播的基础。而谣言在整个社会大众中的成功运作正是几乎所有社会群体事件的主要来源。” 对群体心理的社会学研究和心理学探索,有助于对当前弥漫在网络上的群体行为,以及常常发生在生活中的群体事件。 群体是矛盾性地存在着的,一方面他们是作为民主运行的物质基础,同时,也还是暴虐、产生群氓行为的温床。可以说,群众(或民众)是一个左手撑着盾牌,右手握着利矛,然后左手与右手激烈厮杀的一个矛盾共同体。 有三本来自法国的书,可以当作三部曲来看,第一部是《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第二部是《黑寡妇——谣言的示意及传播》,第三部是《群氓的时代》,通过这三本书,可以对群体或群众有个更好的了解,能够形成一个清晰的认知脉络,以及可以助于理解当前发生的很多社会事件与网络事件。 一、乌合之众的力量 在个人放置在群体中,就像“傻瓜、低能儿和心怀忌妒的人”一样,在摆脱了个体卑微无力受压抑状态后,会爆发出一股残忍、短暂而有威力巨大的能量,“个人可以接受矛盾,进行讨论,群体是绝对不会这样做到的”。勒庞在《乌合之众》中说: “孤立的个人很清楚,在孤身一人时,他不能焚烧宫殿或洗劫商店,即使受到这样的诱惑,他也很容易抵制这种诱惑。但是在成为群体的一员时,他就会意识到人数赋予他的力量,这足以让他生出杀人劫掠的念头,并且会立刻屈从于这种诱惑,出乎预料的障碍会被狂暴地摧毁。” 所以理性的解释,在这个特定的时刻,不会发生任何澄清事实的作用,反而会引起更大的负面效应。“不能绝对地说,群体没有理性或不受理性的影响。但是它所接受的论证,以及能够对它产生影响的论证,从逻辑上属于十分拙劣的一类。”“乌合之众”更愿意相信信誓旦旦出言不逊的夸大其词,绝对不以说理的方式证明任何事情。 勒庞对他所处的那个时代惊恐不已,他嗅觉敏锐地对现代化过程中风起云涌的群众运动发了一声悲观的惊叹。秉承着法国自由中产阶级传统的他,四方出击,用词激烈粗俗,抨击革命、社会主义和民主议会制的本身难以克服或者极端情境下的缺点。于是这就成了墨索里尼和希特勒所推崇法西斯主义理论之一。尽管这是严重的误读,但断章取义地被法西斯利用,也导致了他在随后在时代中,受到冷落,默默无闻。不过事实上“从勒庞的作品中,我们知道他宁愿选择民主的苦恼,而不是独裁的宁静”(赛奇·莫斯科维奇)。 但群体的无意识和非理性,不是简单的通过群体集合就能酝酿而生,正如广场上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来来往往,却不会每天都发生群体事件,只有通过某些特定的因素催化后,方能产生勒庞所担忧和指责的那种乌合之众的力量:“群体无疑总是无意识的,但也许就在这种无意识中间,隐藏着它力量强大的秘密。”——而这个催化剂,往往是来路不明却极具煽动性的谣言。轻信,易受暗示,在群体领袖们(英雄)的膝下被驱使和被控制,极端、情绪化特征显着,个体没入群体立即就成为失去了灵魂的空洞躯壳,只知道简单而极端的对领袖的追随,而这缺失理性思维的轻信更是谣言在民众中得以快速传播的基础。而谣言在整个社会大众中的成功运作正是几乎所有社会群体事件的主要来源。 二、谣言:情绪的传染 在《黑寡妇》一书中,作者引用了一个著名事件引发的谣言: 1987年12月20夜晚,菲律宾客轮“多纳·帕兹”号从莱特湾出发驶向马尼拉,途径塔布拉斯海峡(处在菲律宾中部)时,同“维克托”号油轮相撞发生火灾,造成4000左右人死亡。于是谣言就应运而生。这无疑是先从马尼拉以南的一些村庄传出来的,在那里,漂浮着成百具尸体,之后传到了首都,而且变得越来越离奇。一些家庭妇女说她们在拉普拉普鱼的肚子里挖出了一支手指,或是一只耳朵,或是一只指环。这都是饥饿的鱼群从漂浮在朱沙鄢群岛海域的尸体身上吞下的。 之后,一位名叫帕诺的夫人有一天给一家地方电台打电话说她在拉普拉普鱼的肚子里挖出了一只男性生殖器。于是政府必须出面了。渔业局的一位专家发表讲话说:“这种鱼是不大可能吃腐肉的……而且她们的嘴也太小,吞不下这样大的块儿”。渔业局还发表了一份公报,肯定《马尼拉市场上的渔产品80%都经过了检验》。另外,公报进一步说,在首都销售的海产品一半来自远离出事地点的巴拉望岛,其余则几乎来自位于更南的棉兰老岛。 尽管有权威官方出面进行论战和辟谣,然后谣言还继续在传播。后来这被怀疑是鱼贩子的传统敌人的肉店老板们出于自身利益进行的败坏拉普拉普鱼声誉的“黑色宣传”。这个谣言被另外还有一个需要交待清楚的是,拉普拉普鱼,是以用标枪杀死1521年发现菲律宾的麦哲伦的一位部落首领的名字命名的,至此,拉普拉普鱼就象征对一切帝国主义的抵抗。这拉普拉普鱼本身就充满着复杂的象征意义,所以更加容易成为谣言发育的母体。 弗朗索瓦丝•勒莫说:谣言传播的信息存在二律背反:一般情况下,我们不将谣言的两个组成部分分开:叙述(或报道的故事)和论说(或围绕这则“新闻”做的评论),论述是保证叙述的社会存在。 勒莫在其解析谣言运作传播机制的《黑寡妇——谣言的示意及传播》中列举的菲律宾食人鱼事件和法国盆栽黑寡妇(毒蜘蛛)事件都是信息二律背反的分析样本。谣言作为煽动群体情绪的主要手段,在不同的时期,发挥着不同的效果。在今年有关“法国家乐福”诸多谣言当中,爱国这个概念,翻来覆去被炒作了无数次,最后那些无自主意识的群体,特别是年轻的学生,都搞不清楚是拒绝家乐福还是拒绝抗议,哪个是爱国,最后不欢而散。——这再一次证明了群体,作为一个含有贬义词的名词“乌合之众”进行概括,并不是无凭无据。 三、群与氓的会合 《群氓的时代》这本书是作者在卢万大学系列讲座的基础上补充整理而成的著作。冷峻是本书最大的特点,赛奇·莫斯科维奇在书中,多处大段大段地引用他的前辈勒庞的论述,这揭示了他对勒庞的忠实追随和继承。但是他同时还汲取了塔德的思想,特别是对弗洛伊德的深度挖掘,加强了本书的理论综合性,以及独特的视角,这些前辈的为他提供了“调色板和颜料”。 他考察了民众的特征,指出群体质料是“即冲动又保守的民众”: 群体质料是个体转化为群体。群体有哪些特征呢?一方面,他们是冲动的,公开接纳所有的建议;另一方面,从本质上说,他们又是极端主义者。他们对建议的公开化意味着他们受内在冲动、本能反应甚至外部的刺激所支配,没有任何自控能力。他们这种永久性的接纳状态意味着他们置身于外部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事件中,他们的反应也将是过分的。 群体形式是“即教条又空想的民众”: 群体总是需要精神的一致性和情感的稳定性来帮助他们理解所发生的事情,帮助他们弄懂易变而又复杂的宇宙,因为群体似乎只是发生的事情,帮助他们弄懂易变而又复杂的宇宙,因为群体似乎只是茫茫宇宙的玩物而已。信仰的教条性能满足这种需要,这种教条与孩子们所体验过的教条很相似。……可以得到所期望的那种一致性和确定性。信仰还排除任何争议的可能性。……他们既缺乏必要的客观性,也没有对反映进行自我检测的能力。 民众向往安慰、平静的幸福生活,对于不公平和腐败的绝对愤怒,反映出民众乌托邦式的空想,一旦这个乌托邦遭到破坏,或者长期持续的失望,就会冲动,爆发剧烈的反抗举动,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群体的二重属性,非此即彼的二元极端,往往只要一丁点的火花(此时往往是谣言的流行),就会驱动着群体向群氓的靠近,仿佛在深秋的大山中,让下一根烟蒂,就足以燃烧整个森林。群向氓的转向,预示着开始了枯木与火柴的亲密会合。 群体的属性,很难被历史大浪淘沙而发生根本性的转变,恰恰相反,它只会不断地更新历史,借助不断进步的新技术和新载体,进行形式上的升级。而这些新的技术和载体(如网络),预示着一个新的群体时代已经来临。它是民主民生改善的主力军和推进器,又是破坏性和摧毁力十足的核武器。在这个历史车轮滚滚的路旁,散居但又能迅速集合的群体(乌合之众)已经摆开了一张张的桌子,就等着上好菜好酒,然后火速现身,进行一场又一场的饕餮盛宴和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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