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来临，一曲“你妈喊你回家收麦了”唱响大江南北，微信朋友圈里也不时传来朋友自拍的视频“你家麦子熟了，快回来收麦子”。
    记得小时候，麦子成熟时学校都会放“忙假”。无论小学生还是高中生，学校统统放回家帮着收麦子。那时候，收麦子有一个极其复杂的程序。
    第一道程序是“光场”。麦子收割下来后需进行脱杆处理，我家会预先准备一块平坦的场地。父亲将麻绳系在碾磙子上，用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棍穿过麻绳，我和父母、姐姐四人将木棍抬起向前拉，从这头到那头，从那头到这头，一晌午的功夫，把一块软松松的土地碾成又光又硬、类似水泥地面的场地。这个将松软的土地硬化处理的过程，村里人叫它“光场”。
    “场子”准备好就可以割麦了。那时候，“收割机”已“问世”但未普及，绝大部分农民都用镰刀收麦子。家里自留地多的，就请“麦客”来割。我那里还小，负责端茶倒水。天气炎热，“麦客”干活出汗多，一杯水当然不够喝。母亲天没亮就起床，先烧一大锅开水，再装满几个水壶备用。一个“麦客”割一亩地麦子需要约一天时间。割麦时，我不时和“麦客”搭讪，片刻间，也为他们带来了些许乐趣。耳濡目染之下，我在九岁那年已能“拿下”两分地的麦子，也成了家里的小“壮丁”。
    麦子收割下来后，捆成团躺在田地里，等着翌日直接被拉去“碾场”。如逢雨天，需把麦捆子运到“场子”里堆垛，一般都用“架子车”拉，情急时也用拖拉机运。夜里酣睡时，我和姐姐时常被父亲喊醒去拉运和堆垛。堆垛要讲究技巧，垛的位置一般在“场子”正中间，这样便于摊开碾场。麦垛太高容易倾倒，垛太低容易积水、被雨淋透。麦垛顶部为圆锥形，下面是圆柱形，这个形状最宜防雨。堆垛完毕后，等父亲用塑料或帆布将垛顶遮盖好，我们才回家吃早饭。
    “芒种芒，麦上场”。父亲站在高高的麦垛上，把麦捆提起来扔在场子四周。我和母亲、姐姐把父亲扔下来的麦捆摆放好，用镰刀将麦捆腰间的死结割开，再把麦捆摊开平铺在“场”上，等待拖拉机来碾场，这个过程叫“摊场”。
碾场是计时收费的，对驾驶技术要求较高。司机开的越快越省钱，摊得厚的地方要多碾几次，摊的薄的地方碾多了会把麦粒碾碎。80年代初期，村里每年来碾场的拖拉机不多，需要排队等候。我13岁那年，邻家杨大哥的女儿在摊好的“场子”里玩耍，藏在麦场里竟睡着了。司机碾场时听见“啊”的一声惨叫，才发现了藏在麦场里、奄奄一息的孩子。那时候医疗条件差，来不及送医院抢救，就这样一个年仅6岁的孩子竟被命运夺去了宝贵的生命!
    碾场结束后，需对秸杆和麦粒做分离处理。我们用“铁叉”将碾压过的秸杆抖动几下，等麦粒落下来后，将秸杆轻轻挑起、扔成一堆，再用“木推”将躺在地上的麦粒推到场子正中央堆起来。天黑了，我和父亲用帆布把麦堆盖好，用砖头把周围压实。这时麦粒和杂物混在一起，还不能用来磨面加工，需用“扬场”的方法进行再处理。父亲用木锹将麦粒高高扬起，麦粒垂直落下，杂物随风飘到一边，麦粒和杂物就分离开了。“扬场”需在刮风条件下才能进行，风力太小、扬得太低都会使麦粒和杂物混落在同一位置，不能达到分离效果。“扬场”次数越多，麦粒就越干净，磨出的面粉越白越细。“粒粒皆辛苦”，麦粒堆与杂物堆的结合部，也需用“簸箕”和“筛子”进行再处理，这样才不浪费粮食。我们四人分成两组，姐姐和母亲负责给“蛇皮带子”张口袋，我与父亲用撮箕装麦子。母亲边装边数，样子很认真，狠不得多数出几袋。看着满面灰尘的父母，不由让我心生敬畏。不知不觉间，我的眼睛和鼻孔里也布满了黑乎乎的污垢。
    最后一道程序是颗粒归仓。经过再分离的粮食含有大量水份，容易受潮、发霉变质，需要晒干才能储存，这个程序叫“晒场”。麦子经过“晒场”后就可以入仓了。那时候机械化程度低，“架子车”是唯一的运输工具。虽然麦场与家距离远，有时带有泥泞的路面还会让“架子车”打滑，但闻着扑鼻的麦香，看着“大丰收”的麦袋，我们心里乐滋滋的，干起活来也显得格外带劲。

    “芒种”又来了。今年端午节，我回家看望父母，也赶上了“打麦”，这是我从部队转业回来第一次帮家里收麦子。当我走到地头的时候，匆忙的收割机先生“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已将两亩多麦子收割完毕，干干净净的麦粒从类似烟筒的管子里直接倒在三轮车箱里，“三轮车”将麦子拉回家倒在门前早已铺好的帆布上“晒场”，整个收麦程序仅用了两个小时就完成，我竟没有流出一滴汗水。
    收麦程序的简化，映射出改革开放近40年农村生活发生的巨大变化。如今父亲虽已年过花甲，收麦的心情、抢收的作风和娴熟的动作却没有发生丝毫变化。父辈这种“收麦精神”，值得我们党员永远学习和对照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