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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随笔(六)----最难忘“爱”的细节
直到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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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庞小鸽 发表时间:〖 2015/12/28 浏览人数:〖 5070834

    《红楼梦》真是一部奇书。在前八十回里,曹雪芹对许多大场面、大事件的描绘洋洋洒洒,引人入胜,如“可卿出殡”、“元春省亲”、“宝玉挨打”、“群芳夜宴”等等,作家让各色人物轮番登场,活灵活现,同时欢乐与悲哀、繁华与幻灭的对比描写扣人心弦,吸引读者一读再读、欲罢不能。书中也有许多关于宝黛深情的细节描写,让你读到这些文字、细细体味之后,顿时心生温暖。现试着将一些细节列举出来,其中也夹杂着笔者的一点粗浅认识和体会,希望朋友们指正。
    (一)、在《红楼梦》第三回“托内兄如海荐西宾   接外孙贾母惜孤女”中,黛玉第一次看见宝玉,“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中想道:‘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的,何等眼熟!……’。宝玉看到黛玉后,“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道:‘又胡说了!你何曾见过?’宝玉笑道:‘虽没见过,却看着面善,心里倒象是远别重逢的一般。’贾母笑道:‘好!好!这么更相和睦了。’”(见197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第36页、第37页、第38页,下同)。这个细节叫“似曾相识”。宝黛是前世的缘分,是“木石前盟”,今世又遇到了一起,故而似曾相识,心里觉得很亲切。
    (二)、在《红楼梦》第八回“贾宝玉奇缘识金锁   薛宝钗巧合认通灵”中,宝玉去探望生病的宝钗,引出了“金玉良缘”。但是后来黛玉也去了,她看见宝玉在这里,心里很不舒服,黛玉“便笑道:‘哎哟!我来得不巧了!’”(见第93页)。然后围绕着宝玉喝冷酒还是喝热酒的问题,宝玉、宝钗、黛玉之间有了一段很有趣的对话。“这里宝玉又说:‘不必烫暖了,我只爱喝冷的。’薛姨妈道:‘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写字手打颤儿。’宝钗笑道:‘宝兄弟,亏你每日家杂学旁收的,难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热,要热吃下去,发散的就快;要冷吃下去,便凝结在内,拿五脏去暖他,岂不受害?从此还不改了呢。快别吃那冷的了。’宝玉听这话有理,便放下冷的,令人烫来方饮。黛玉嗑着瓜子儿,只管抿着嘴儿笑。可巧黛玉的丫鬟雪雁走来给黛玉送小手炉儿,黛玉因含笑问他说:‘谁叫你送来的?难为他费心。——那里就冷死我了呢!’雪雁道:‘紫鹃姐姐怕姑娘冷,叫我送来的。’黛玉接了,抱在怀中,笑道:‘也亏了你倒听他的话!我平日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怎么他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呢!’”(见第100页)。黛玉用“双关”的语言,表面上责怪雪雁只听紫鹃的话不听自己的话,实际上责怪宝玉只听宝钗的话不听自己的话。这个细节叫“指桑骂槐责宝玉”。黛玉与宝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黛玉心里说:“宝玉,我和你这么熟,感情这么好,我的份量怎么着也该重过宝姐姐吧,宝姐姐才来了几天呀,你怎么只听宝姐姐的,不听我的话呢!”这个细节反映了宝黛之间怄气与斗气。现实生活中,越是最亲密的人、越是最在意的人之间,拌嘴与斗气越是最多的。无关痛痒的人、不太亲密的人之间是不会斗气的。
    在第102页,作者写道,宝玉吃了几杯酒后,痛喝了几碗酸笋鸡皮汤,又吃了半碗多碧梗粥,“一时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饭,又酽酽的喝了几碗茶。薛姨妈才放了心。黛玉因问宝玉道:‘你走不走?’宝玉乜斜倦眼道:‘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刚才宝黛还在怄气,现在却要一同告辞,一同走了,真是奇怪的感情。宝玉喝酒喝的有些迷糊,也有些疲倦,但是他仍然记得要和黛玉一同走。每一次读到这里,笔者都非常感动。在现实生活中,由于各种各样的客观存在和因素干扰,我们可能无法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当然也不排除我们自己经常也变得漠然、迟钝与麻木。也许最深情、最动人的话语,我们就只能采用最平实、最朴素的语言来表达。
    接下来作家写宝黛要回去了,因为下雪了,宝玉要戴斗笠。小丫头毛手毛脚,惹得宝玉生气。“黛玉站在炕沿上道:‘过来!我给你戴罢。’宝玉忙近前来。黛玉用手轻轻笼住束发冠儿,将笠沿掖在抹额之上,把那一颗核桃大的绛绒簮缨扶起,颤巍巍露于笠外。整理已毕,端详了一会,说道:‘好了,披上斗篷吧。’宝玉听了,方接了斗篷披上。”这个细节叫“黛玉整斗笠”。看得出黛玉从心底里喜欢宝玉,她也懂得欣赏宝玉。(见102页)。
    (三)、在第十八回“皇恩重元妃省父母   天伦乐宝玉呈才藻”中,元妃让众姐妹各题一匾一诗,随意发挥,命宝玉对潇湘馆、蘅芜院、怡红院、浣葛山庄各赋五言律一首。黛玉“因见宝玉构思太苦,走至案旁,知宝玉只少‘杏帘在望’一首,因叫他抄录前三首,却自己吟成一律,写在纸条上,搓成个团子,掷向宝玉跟前。宝玉打开一看,觉比自己做的三首高得十倍,遂忙恭楷誊完呈上。元妃看毕,喜之不尽,说:‘果然进益了!’又指‘杏帘’一首为四首之冠,遂将‘浣葛山庄’改为‘稻香村’。”这个细节叫“黛玉传诗”。黛玉担心宝玉考试按时交不了卷,在关键的时候,尽自己的能力暗暗地去帮助他。这个细节也是很动人的。
    (四)、在第三十四回“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错里错以错劝哥哥”中,写宝玉挨打后,黛玉悄悄地去看宝玉。“这里宝玉昏昏沉沉,只见蒋玉函走进来了,诉说忠顺府拿他之事;一时又见金钏儿进来,哭说为他投井之情。宝玉半梦半醒,刚要诉说前情,忽又觉有人推他,恍恍惚惚,听得悲切之声。宝玉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不是别人,却是黛玉。——犹恐是梦,忙又将身子欠起来,向脸上细细一认,只见他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满面泪光,不是黛玉,却是那个?”“此时黛玉虽不是嚎啕大哭,然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更觉厉害。”黛玉“半天,方抽抽噎噎的道:‘你可都改了罢!’宝玉听说,便长叹一声道:‘你放心。别说这样话。我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这个细节叫“黛玉含泪悄探”,写得非常感人。黛玉是一个人悄悄去怡红院探望宝玉的,宝玉是被黛玉悲悲切切的压低的哭声哭醒的,可见他们在彼此生命中的份量有多重。
    (五)在第四十五回“金兰契互剖金兰语   风雨夕闷制风雨词”里,宝玉在一个雨天的傍晚去看黛玉,他顾不上摘斗笠、脱蓑衣,见了黛玉,忙问“今儿好?吃了药了没有?今儿一日吃了多少饭?”“今儿气色好了些。”(见第561页)等到宝玉要回去时,黛玉从书架上拿下了一个玻璃绣球灯,命点一支小蜡儿来,递与宝玉,道:“这个正是雨里点的。”“宝玉道:‘我也有这么一个,怕他们失脚滑倒了打破了,所以没点来。’黛玉道:‘跌了灯值钱呢,是跌了人值钱?你又穿不惯木屐子。那灯笼叫他们前头点着;这个又轻巧又亮,原是雨里自己拿着的。你自己手里拿着这个,岂不好?明儿再送来。——就失了手也有限的,怎么忽然又变出这剖腹藏珠的脾气来!’”这个细节叫“黛玉情递玻璃灯”。情到深处,唯愿对方健康、平安。
    读了《红楼梦》,笔者觉得人和人之间真的是有缘分的,只不过有的是善缘,有的是恶缘;有的缘深,有的缘浅。也许,我们常常会有这样的体验:我们以前从来未见过某一个人,但是见了面却感觉好象见过;我们以前从来未去过某一个地方,但是去了以后却感觉以前好象去过。自己心里面觉得对这个人、这个地方很熟悉、很亲切。相反,有些人“明明在一起工作和生活,却无法彼此信任和心心相通,表现为一种很别扭的气场排斥。而这有时却是一种纯客观,个人主观的努力是有限的。”(见2009年8月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花香满径》第258页,由唐爱玲教授所著)。宝玉与黛玉是两世的情缘,即使最后不能完成俗世里的婚姻,但是他们生命里那份牵挂、那份深情远非常人可悟、可比、可攀、可及。
    现实生活里,人和人之间的深情、人和人之间的真爱从来都是藏在心灵深处的,是没有必要讲出来的。能够说出来的爱永远不是最完美的爱和真正的爱。在许多的时候,爱就是隐藏在生活中或者生命里和最亲的人能够共同分享的一个个细节。这细节有时是一个关注的眼神(如宝黛初会的“似曾相识”);这细节有时是一句深情的话语(如宝玉说“我和你一同走”);这细节有时是一个暖心的动作(如“黛玉整斗笠”);这细节有时是一个深切的牵挂;这细节有时是一个质朴的愿望。知道你在,我就心安。只要你好,我就高兴;你若不好,我就着急。“爱到深处情自重”,温暖人心是细节。惜缘随缘,既不强求,也不躲避。爱需要修炼,爱需要经营。也许我们的生活注定不会轰轰烈烈,也许我们的生命历程注定平淡无奇,但是牢记那些爱的细节,就会使我们心生欢喜,就会使我们的生命更加饱满、厚重,就会使我们的生命质量得到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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